【楼诚衍生（楼韦）】北平，北平！（2）
2. 明楼其人（2）
崔中石回北平了。
两名跟踪崔中石的特务前来向曾可达汇报情况之前，他一直在扇扇子。此时已至七月，天气热得吓人，然而北平已节电数日，纵是他这位两星少将，也鲜少开风扇祛暑。
曾可达已经在闷热的房间里坐了一个上午，一方面是知道崔中石今日回北平，他在等消息，另一方面，真正困扰他的是案头放着的一份人事档案。
这是上头对方孟敖此前提出要求的回复。原以为无非是派位能干的经济顾问前来协助调查，谁知这份档案竟让他越看越忧心，不觉又出了一身汗。
档案里这位明姓官员的确是财政部经济司的顾问没有错，可他的主职竟是国防部保密局本部情报处分管经济情报的副处长兼督查室主任。保密局本部的七个处三个室里他一人就占了两个。
更让曾可达感到费解的是，此人系黄埔军校第七期毕业生，民国二十二年参加的蓝衣社，是个老军统，又有巴黎大学经济学博士的背景，在国外做学者也做得成功。可如此一位青年精英，竟在民国二十八年被跟随汪精卫投日的中统高层周佛海召回上海，担任伪政府财政部经济司首席财经顾问，兼任特务委员会副主任和海关总署督察长，摇身变为汪伪政府的股肱，做了汉奸。可笑的是，抗战胜利后，他竟又随着周佛海反水，朝秦暮楚，再次回到军统任职。
以曾可达的为人，本该唾弃此等失节无耻之徒，可他此刻却没有心力看低此人。当年汪精卫倒台后，不少供职伪政府的官员都被接收，眼下分散在党国内的各个部门任职。但周佛海等首奸的汉奸罪名终究是坐实了的，人也很快被枪毙。而这位明姓官员作为周的左膀右臂不但脱了罪，还能继续升官至此，实在惹人深思。
他忧心了一晚，还是联系了南京方面，向建丰同志直言此人的复杂性，申请更换。可让他更没想到的还在后面。
这回选派此人协助调查的原因竟是他在北平还将有新的职务——华北剿总司令部经济处副处长。推荐他的人是受傅作义邀请即将前来任司令部经济处处长的冀朝鼎。
冀朝鼎身兼着政府的诸多要职，是孔祥熙的亲信，亦深受宋子文信任，党国的财政方针多出自他的建议，自然被总统倚重。听建丰同志的意思，此次协助调查的人选是总统亲自拍了板的。又或者说，即使方孟敖不提出需要增加人员协助调查的要求，这位明主任亦是要被派来“协助”他们的。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此人的行程是早已安排好了的，左不过在上任前多承担一项任务而已。
看来要动真章了。曾可达暗暗想着，头痛不已。 他不怕动真章，他要的就是动真章。可目前为止，此人疑点重重，是敌是友，还有待审慎考察。 中统的徐铁英已是居心难测，再来位背景复杂的军统能人，不仅和孔宋有联系，竟还要扯上剿总司令部，这是嫌北平的这趟浑水还不够浑啊！
曾可达沉吟许久，拿起电话，打给了方孟敖。
“方孟敖同志，你要求的人我们已经为你调到。他明天上午十点乘飞机抵达北平。”
方孟敖在电话那头问了些什么，曾可达答，“此人是财政部经济司的顾问，在保密局也有职务”。 他顿了顿，说道，“他叫明楼。你可以称他明主任。”
方孟敖一听到“明楼”这个名字，立刻感觉似曾相识，挂了电话方才想起那人是谁。
他记得真切，那是民国二十八年。那时弟弟方孟韦已经被父亲接去了重庆，他不愿认父亲，孤身一人在上海，自然打算参军抗日。
就在临行前几天，汪伪政府有高官上任，上海的各家报纸都大肆报道，有鼓吹，有猜测，有攻击。 那高官便是这个明楼了。
明家和方家都是上海的世家。方孟敖虽在美国出生，但回上海后的几年里也是对明家有所耳闻的。他听闻明家生意做得大，对子弟也管教颇严，甚少出现纨绔。因而报上的消息着实令他吃惊。
他当时不过十九，少年热血，再加上母亲妹妹皆被日军炸死，国恨家仇，与日本人简直不共戴天。看到报上那位明家公子春风得意令人作呕的嘴脸，直恨得咬牙切齿，扯着报纸大骂“汉奸走狗”。
方孟敖当即便有了计较，一个电话打回给曾可达，说，曾督查，这姓明的汉奸我用不起！我不接！曾可达回复说，方大队长，为了配合你的调查工作，我们一刻都没有耽误，为你请来一个专家，你提的条件他哪样没有满足？方队长，党国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我不管你用不用，人是你要来的，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他似是心中有火，话里夹枪带棒，说完就砰得挂了电话，弄得方孟敖愣愣地握着听筒，反倒一时没了脾气。
方孟敖心里憋屈，也不知该怎么办，开上吉普就去见了刚回北平的崔中石。
崔中石是个典型的上海男人，天气再热仍打扮得一丝不苟，说话也永远不急不慢，斯文极了。在和方孟敖谈话前，他还先放了首方孟敖最喜欢的曲子《月圆花好》。
两人谈得很好，崔中石的一番话打消了方孟敖对查北平分行的顾虑，但从方孟敖的脸色看，他好像仍有心事。
“几点了？”崔中石问道。
方孟敖抬手看了腕上的欧米茄手表，“八点二十。” 崔中石说，“你还有话要说吗？”
感受到崔中石审视的目光，方孟敖知道心事掩藏不住，便不隐瞒，介绍了那位即将被派来协助他工作的明主任当年的“光辉”事迹。
崔中石一直很平静地听着，最后问道，“你说他叫明楼？”
“没错。”
崔中石站起身，把语气放得更严肃了些，“今天时间紧，我马上要走，孟敖，我只告诉你一句。”
方孟敖也站起来，以示认真，“你说。”
“此人你可以信任”，崔中石的目光变得很深，语调低沉，“也必须信任。”
“你认识他？”崔中石的话方孟敖短时间内很难认同，只能做此猜测。
“一时半刻说不清楚，你只要记住我刚才的话，需要时，我会做出解释。”
“可是……”
“孟敖”，崔中石打断他，意味深长地说，“有一个词叫大直若屈，大巧若拙，你听过吗？”
崔中石自觉给出的暗示已十分露骨。
方孟敖没有说话，他联系到自己共产党特别党员的身份，似乎懂了一些，又似乎没有懂，仍然有迷瘴重重之感。
但他最后还是妥协了，答应道，“我听你的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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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冀朝鼎；
（一句话概括：几乎是共党在国民党内部藏得最深的一个高官，为国民党财政方针出谋划策）
（以下来自百度百科）
1916年考入北京清华学校。1919年参加北京五四学生爱国运动，1924年秋毕业赴美国留学，考入芝加哥大学攻读历史学。
1926年参加留美学生和华侨响应上海五卅运动的反帝爱国活动，1927年前往欧洲出席世界反帝、反殖民主义大同盟大会，经与会的中共代表团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
1941年回国，被中共组织派到国民政府从事经济工作。先后任平准基金会秘书长、国民政府外汇管理委员会主任、中央银行经济研究处处长等。
抗日战争胜利后任中央银行稽核处处长，到上海接收日、伪金融机构。他利用合法身份和经常接近国民党要人的机会，为中共中央提供了许多重要经济情报，为解放区购买医药器械，掩护许多地下党员工作。
1948年到北平任“华北剿总”经济处处长，曾数次与傅作义商谈和平解决北平的问题。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历任中国国际贸易促进会副主席兼中国人民银行副董事长、中国拉丁美洲友好协会副会长等职，创办并主持贸促会研究室工作。被誉为“中国最干练的经济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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